他放下勺子,看向那抖得如同风中筛糠的总管太监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回……回陛下,奴才……奴才张富贵,忝为御膳房总管。”张富贵声音发颤。
“张富贵,”陈默点了点头,“朕问你,御膳房,会不会做锅子?”
“锅……锅子?”张富贵一脸茫然,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几个老御厨,那几个御厨也是面面相觑,显然没听过这个词。
陈默皱了皱眉,比划着:“就是铜锅,中间烧炭,周围是汤,把肉片、菜啊放进去涮着吃,蘸料吃!”
一个年纪稍大、看起来像是头炉御厨的人,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陛下说的……莫非是古董羹?”
“古董羹?”陈默一愣,这名字倒是风雅,他依稀记得好像古代是有这么个叫法,“对!差不多就是那个!但是汤底要浓,要辣!肉要切得薄如蝉翼!还有蘸料,要用芝麻酱,配上韭花酱、腐乳汁……”
他滔滔不绝地描述着现代涮羊肉的标配。
然而,他每说一句,张富贵和那几个御厨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“陛……陛下,”张富贵都快哭出来了,“您说的这……这铜锅倒是有,可这辣汤底……宫中饮食,向来忌辛辣,恐伤圣体啊!还有这肉片薄如蝉翼……这……这刀工要求……奴才等尽力而为……只是这芝麻酱……奴才……奴才闻所未闻啊……”
“闻所未闻?”陈默的火气“噌”地又上来了,“芝麻磨碎了不就是芝麻酱?这都不会?”
御厨们跪在地上,头都不敢抬。皇后沈清月站在一旁,看着这一幕,眉头微蹙,却也没有出声。王德发急得直搓手,恨不得自己能替御厨们变出皇帝要的东西。
陈默看着眼前这群战战兢兢、显然无法理解他美食追求的古人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再次将他淹没。
他猛地转过身,目光扫过灶台,看到旁边放着笔墨纸砚——那是用来记录每日膳食单子和食材采买的。他大步走过去,抓起笔,铺开纸。
“笔!墨!”他喝道。
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过来磨墨。
陈默深吸一口气,回忆着火锅的样子,开始在白纸上画了起来。他画功拙劣,画出来的铜锅歪歪扭扭,中间那个烟囱更是抽象。他又在旁边画了盘肉,画了几片菜叶,最后在边上写了“芝麻酱”、“辣椒”、“韭花酱”等字样。
画完,他将那张鬼画符一样的纸拍在张富贵面前。
“按这个样子!去给朕弄!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,“铜锅,尽快打出来!汤底,给朕用骨头熬,放辣椒!肉,必须切薄!蘸料,想办法给朕搞出来!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!”
张富贵捧着那张如同天书般的草图,手抖得几乎拿不住,面如死灰,仿佛捧着的不是纸,而是自己的催命符。
“奴才……奴才……遵……遵旨……”他声音带着哭腔,磕了个头,连滚爬爬地召集御厨们研究那张图去了。
陈默看着御膳房里一片鸡飞狗跳、如临大敌的景象,胸口那股郁气非但没散,反而更堵了。
他转过身,正好对上沈清月那双复杂难言的眼眸。那眼神里,有困惑,有担忧,或许……还有一丝怜悯?
他避开她的目光,沉着脸,一言不发,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倍感挫败的地方。
沈清月看着他的背影,又看了看御膳房里那群惶惶不可终日的太监和御厨,轻轻叹了口气。
这位新皇帝,他心里想要的,恐怕不只是一顿火锅那么简单。
而她隐隐觉得,这刚刚平静了没几日的皇宫,就要被这张轻飘飘的、画着古怪铜锅的纸,给彻底搅动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