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语气中的杀意让王德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连忙应道:“奴才遵旨!奴才这就去传话!”
“还有!”陈默叫住他,“让内阁、户部、兵部,还有……京兆尹,立刻到东暖阁议事!朕要立刻知道,他们打算怎么处理!”
“是!是!”王德发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,背影仓惶。
殿内再次剩下陈默和苏婉仪两人,气氛却与方才截然不同,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陈默没心思再理会苏婉仪,他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被宫墙切割成四方的天空,眉头拧成了死结。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。他空有超越千年的知识,知道各种经济原理、管理方法,甚至知道未来科技的走向,可面对这最原始、最残酷的生存问题,他却感到束手无策。
他能给这些流民讲swot分析吗?能给他们搞kpi考核吗?不能。他们只要粮食,只要活下去。
“陛下……”苏婉仪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犹豫和微颤,“臣妾……臣妾宫中还有些用度,或许……或许可以捐出一些,聊表心意……”
陈默回过头,看了她一眼。这位才女贵妃脸上带着真诚的担忧,还有几分属于深宫女子所能想到的、最直接的善意。他心中那点因她之前沉溺诗词而产生的不快,消散了些。
“你有心了。”他语气缓和了一点,“但杯水车薪,解决不了根本。”
他顿了顿,忽然问道:“苏贵妃,你读过那么多书,可曾读过,易子而食,析骸以爨?”
苏婉仪娇躯微微一颤,脸色瞬间白了白。她读过的史书杂记中,确实有过这样惨绝人寰的记载,但那始终是纸上的文字,遥远而模糊。此刻被皇帝用这样平静却沉重的语气问出来,结合宫外正在发生的流民围衙之事,那八个字仿佛瞬间有了重量和温度,压得她心头一窒。
“臣妾……读过……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后怕。
“读过了,就好。”陈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,目光却锐利如刀,“记住这种感觉。这才是真实的人间。比什么‘珠有泪’、‘玉生烟’,真实千百倍。”
苏婉仪低下头,不敢再看他,也不敢再想那些诗词歌赋,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。
就在这时,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,禀报道:“陛下,内阁沈相、户部周侍郎、兵部张尚书、还有京兆尹冯大人,已到东暖阁候旨。”
陈默深吸一口气,最后看了一眼窗外。
宫外的哭声,他听不见。但宫内的风暴,已经由他亲手搅动了起来。
他整理了一下衣袍,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起来,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属于帝王的决断。
“摆驾,东暖阁。”
他迈步向外走去,没有再看苏婉仪一眼。
苏婉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那背影在空旷的殿门口显得异常挺拔,也异常孤独。她忽然想起皇帝刚才那句“易子而食,析骸以爨”,又想起他之前那些“离经叛道”的言行,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心头——这位新皇帝,心里装着的,或许根本不是风花雪月,也不是权术制衡,而是宫墙之外,那些她从未真正接触过的、沉重而汹涌的……
洪流。
她站在原地,久久没有动弹,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。而那句“沧海月明搓麻将”,此刻想来,竟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令人心悸的讽刺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