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内,烛火摇曳,将陈默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,映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。程无双的密报如同一块寒冰,投入他方才因说服林微月而略感轻松的心湖,瞬间冻结了所有暖意。
沈墨轩!
这个名字第一次从怀疑的阴影中走出,如此清晰地与现实的威胁联系在一起。截断漕运,散播宝钞贬值谣言……这两招,精准地打在了大夏王朝,或者说,打在了陈默试图构建的新秩序的两个关键节点上。
漕运是帝国的主动脉,尤其是南粮北运,维系着京城、边军乃至整个北方的命脉。一旦被系统性掐断,不出数月,北方必将粮价飞腾,民心浮动,军心不稳。前朝末年,便曾有因漕运梗阻而引发大规模民变的先例。
而宝钞,则是陈默试图整顿金融、集中财权的重要工具。它本身以国家信用为背书,极其脆弱。若信用崩塌,宝钞将瞬间沦为废纸,不仅朝廷的财政计划会破产,更会引发剧烈的通货膨胀,掠夺民间财富,造成整个经济体系的崩溃。届时,恐怕不用外敌入侵,内部就已天下大乱。
“好一个釜底抽薪,双管齐下……”陈默喃喃自语,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回响。这位潜在的“皇兄”,不仅能量庞大,手段更是老辣狠厉,直指核心。
他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,目光沿着蜿蜒的运河线路移动。漕帮……这个盘踞运河多年的灰色势力,竟然被沈墨轩渗透甚至掌控了?还是说,沈墨轩本就是其幕后之主?无论是哪种情况,都意味着对手对帝国经济命脉的渗透之深,超乎想象。
“王德发。”陈默沉声道。
“老奴在。”一直侍立在阴影中的老太监立刻上前。
“传朕旨意:第一,密令户部,即刻从太仓、临清等备用粮仓,紧急调拨五十万石粮食,通过海路和部分可靠的陆路,火速运往北方,优先保障边军和京畿供应。动作要快,但要隐秘,对外只称常规轮换。”陈默首先想到的是稳定基本盘,漕运受阻,必须立刻启动备用运输方案,海运成本高、风险大,但此刻顾不上了。
“第二,令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冰,抽调精干人手,分为明暗两路。明路,持朕手谕,会同沿河各省巡抚、都指挥使司,对运河进行‘清剿水匪’专项行动,大张旗鼓,形成威慑,打乱‘漕帮’的节奏。暗路,潜入运河沿线,给朕细细地查!查漕帮的架构、头目,更要查他们与沈墨轩之间资金、人员往来的所有证据!”
“第三,”陈默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锐光,“宣户部尚书、宝钞提举司主事,即刻进宫见朕。还有,让内帑总管也来。”
“老奴遵旨。”王德发躬身领命,迅速退出去安排。
陈默知道,应对物理上的漕运危机,尚可用行政和军事手段强行疏通或替代。但应对金融层面的宝钞信用危机,则更为复杂和凶险。这是一场信心的战争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户部尚书张正伦、宝钞提举司主事赵诚,以及掌管皇帝私库的内帑总管太监钱福,匆匆赶到了乾清宫暖阁。三人脸上都带着凝重和疑惑,显然也预感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氛。
陈默没有过多寒暄,直接将程无双密报中关于宝钞流言的部分点了出来,但没有提及沈墨轩。
“……情况便是如此。”陈默扫视三人,“流言初起,尚未成势,但若放任不管,或被有心人推波助澜,后果不堪设想。诸位有何对策?”
张正伦是传统士大夫,对经济之道并不精通,闻言皱眉道:“陛下,此等奸商散布谣言,蛊惑人心,实属可恶!当立即下令,五城兵马司、各地官府严查妖言惑众者,抓几个典型重重治罪,以儆效尤!”
陈默微微摇头:“堵不如疏。严查可以,但若流言背后真有组织、有预谋,抓是抓不完的。反而可能因为高压,引发更大的恐慌。”
宝钞提举司主事赵诚年纪较轻,对金融有些见解,他沉吟道:“陛下,张尚书所言虽直接,但稳定人心确是当务之急。臣以为,或可采取两方面措施:其一,朝廷可发布告示,严厉驳斥流言,重申宝钞信用,并可承诺,百姓可凭宝钞按面额足额缴纳赋税,此乃稳定其价值的基础。其二,或可……由朝廷拨出一笔金银或粮食,在京城及主要城市设立‘平准仓’,承诺在特定情况下,可按一定比例,以宝钞兑换实物,给民间一个保底的预期。”
陈默眼中露出一丝赞许,这赵诚倒是有点现代央行稳定汇率的思路。“赵爱卿所言,正合朕意。不过,设立平准仓,需要坚实的储备金,否则一旦发生挤兑,顷刻间便会崩溃。”
他看向内帑总管钱福:“钱福,内帑现在能立刻动用的金银,有多少?”
钱福心里快速盘算一下,躬身道:“回陛下,若不计珠宝古玩,现银约有八十万两,黄金约五万两。若加上各地皇庄的岁入和部分可快速变现的贡品,大概能凑出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等价之物。”